等过了初五,廖泉泉才悠哉哉地准备着去凌家拜访姨姥姥、姨姥爷的东西。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的小表哥从初六开始就要上班了,她就可以自己去凌家一探究竟了。
“泉泉啊……”欧老夫人不无担心地看着自己这忙前忙后置办东西的外孙女,“凌家的那些事儿,你不要跟小焱说漏了嘴,要不然他不好办。”
“恩。”对于外婆的话,廖泉泉完全认同,“所以外婆你看,我特意选择这么一天,出其不意,也没打招呼,反正他们老两口一定是都在家的。”她就是想看看,也替外婆看看,这一家子在平日里都是什么样儿的。
欧老夫人还是不放心地叹了口气,虽说自己与那位老姐姐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联系了,明明是在同一个城市,却就是不相往来。可是要是说不记挂,又是不可能的。
廖泉泉摆着一张笑脸,给了外婆一个大大的拥抱:“姥姥放心,要是姨姥真的受了什么欺负,我一定做了这个主让欺负她的人都还回来。”说着,带着邵灿拎着东西就走了。
曾经,凌家老爷子跟自己的外公一样都是一个部门的,只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了,这俩结成连襟之后关系反倒疏远了许多。再加上后来……确实是有很多别的事情。
“你是故意的吧……”开着车的人白了眼今儿心情格外好的人。心情好的不正常。“特意找了这么一天,表少爷上班凌川舅舅在外地,有什么企图?”
“不是一直让你派人盯着呢么?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对,她就是要去抓奸的。不对,是戳破家庭丑闻的。她要把她在国外时听到的事情亲自验证一下。
北市凌家。除了出了三代眼科医生之外,还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傲人之处——凌家的第二代、第三代人一直是被欧家的人呵护着。否则,就像现在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医疗事故,早就能把这一家子医生给打趴下。
欢欢喜喜地拎了盒子往屋里走,她不出意料地看见了本来就想看到的一幕。
“爷爷,只是谁啊。”倒也自来熟,开口一声“爷爷”后把东西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一脸惊讶地看着整蹲在地上给老爷子洗脚的人。
为什么明明是姨姥爷却要叫爷爷?这件事情真的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反正快二十年都过了,在凌家,她也一直拥有一个正牌孙女的地位。看到如今这蹲在地上的人不是凌家的佣人也不是自己见过的哪个远房亲戚,她就“奇了怪了”,这是谁啊?
“您好,是欧小姐吧?我是爷爷的孙子啊。”那人一听到有人,慌忙站起身来,把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伸出来跟她握手。
“爷爷?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孙子?”她依旧是一脸无辜的小白兔模样,也没去伸手握那人的手。“欧家没有孙女,我姓廖。”看不上这种人,从头到尾透着一股子穷酸样儿,明明出身不高还死活想要往上巴结。不要以为她不知道这人是来干嘛来的。
凌老爷子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这是我前妻那边儿的人,叫凌鸿,也算是你的哥哥。”这件事情说起来实在也是不好听,连一把年纪的人都觉得尴尬。
“爷爷,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跟我有血缘关系的才是我哥哥,这算是哪门子哥哥?从哪儿跑出来冒认关系寻找家的三温暖的?”话是这么说,却依旧是转身从礼品盒中拿出一盒茶叶来:“爷爷,这是我从家里拿来的,听说您喜欢喝普洱,这可得好好收着哦。奶奶呢?”
老爷子还没从尴尬里回过神儿来,指了指里屋。自从几年前姨姥一次意外脑溢血救回条性命之后,身子一直不太好,天天只能是由保姆伺候着。
“奶奶。”一面说着,廖泉泉一面进了里屋,打了个眼色示意保姆出去,一面道:“我妈现在不在国内,只有我来看您了,您有什么话就跟我说,我一定带到。”
老人却只是双眼无神抬手指了指外面。廖泉泉心里明白,贴在老人耳边说:“奶奶,您可得长命百岁,要不然,表哥岂不是要受罪了。”
说完才肯放心地离开,将保姆拉到角落,先掏钱包给了红包才开口:“怎么回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家门了?这家跟那人有什么关系?舅舅和表哥知道吗?”
保姆铃姨在凌家做活多年,逢年过节又能从这些亲戚们手中拿到不少好处,当然是知无不言。把廖泉泉这个小辈拉到一边儿去才说:“说是那边儿的什么亲戚被判了死刑,趁着过节这会儿没执行所以来看看。我猜着,是来求爷爷看是不是还有转机,结果被你撞上了。他今儿才来,说什么初六要给老爷子洗脚是家族习俗。你舅舅和你表哥不是上班就是加班的,谁能知道啊。”
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廖泉泉心里也明白,依着自己表舅和表哥的性格,对于这种事情真的是能不在乎就不多在乎的。现在姨姥在,即使是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但只要没断气儿,凌家这帮子人就不敢做什么。可如果有一天……那且不是要等着别人蹬鼻子上脸了?这样的事情,就当她多管闲事了,但还是要管的。在北市,能随叫随到最亲近的哥哥,其实是她这个小表哥啊。
邵灿开车载着她往回家的路上走。在凌家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帮忙,倒是把屋里发生的事情听得清楚。这小妮子,想起一出是一出,还真敢闹腾啊。“那天在酒吧的时候……你二哥给大哥发信息来着。”
“是吗?”咦?哥们儿那天加班还能有时间发信息?“什么内容?”
“让大哥查查廖家到底是怎么了。”
“大哥怎么说?”
“大哥给我们看了一眼,然后说,二哥又多管闲事了。”邵灿叹了口气。其实二哥是想帮忙的吧?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哥看样子并不打算管。
她低头翻着一本财经杂志,上面一篇文章上面是她高清的照片,配着一行标题“十九岁天才少女,拒做富二代,坚持活自己”。看,多精美的包装,连她自己都快相信了呢。拒做富二代?她是根本当不成富二代好么?她富二代的光环,是留给她那个堂弟的。
邵灿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杂志。拍的很好看,是她回国之后第一次参与这种杂志的采访。这么好的照片,却再也不是以前的廖泉泉了。她最美的时候,一张照片都不曾留下。19岁的人生,却是一大片接着又一大片的空白。有的时候翻翻相册,真的是连一张十三四岁的照片都没有。
“泉泉……你多管闲事插手凌家的事情,是怎么想的?你自己家的事情都自身难保呢。”不要怪他多管闲事,她回国来的目的应该是很明确的,争夺家产、坐稳掌棋人的位置。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管。
她合上了那本杂志:“从小到大,我是跟你们这群当哥哥的人一起长大的。你们以后一个个的都平平安安的,然后能把我给罩着,不是也挺好的吗?”
“泉泉?”
“灿哥……”她把杂志拍在腿上,呜咽着哭出了声儿:“我也想去做个跟别人一样天天买买奢侈品开着豪车撒野,动不动就可以打着飞的出国玩儿的富二代!可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能。那样的人生不是我的,就算我再怎么奢求都没用。”她的人生,就是在十岁那年尝尽所有的世态炎凉,亲眼见着父亲的生意一蹶不振又被朋友坑,差点儿连家里一套房子都保不住。还是母亲赌上了那么多的积蓄才有了如今的廖氏。可是父母之间,从把她送进欧宅那一刻起,她就清楚,她的父母,婚姻只是一张纸,一张扯上了无数经济利益的纸,一张可以把所有厚重的家庭人脉扯在一起的纸,再没别的了。
别人都说,中国的传统是“富不过三代”,她用三年尝尽了别人三代人的跌宕起伏,也目睹了欧氏的百年传承。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她的舍友是个比她大好几岁的中国姑娘,家里很有钱,娇滴滴的大家闺秀,经常可以打着跨国电话向父亲撒娇,情人节的时候可以跟男朋友一起出去一整夜一整夜的不回来,国内的各种节日都可以向父亲讨要额外的零花。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在抱着一本又一本书做参考,画着那些跟自己的专业一点儿都没关系的画稿,听着别人秀着恩爱,默默给表哥发条信息说一下想念。
她没有那么疼爱自己的父亲,那个时候的父亲在忙着这追债还债,也没有男朋友,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种不会有任何以后可言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是要干什么用的。也没那么多钱去煲电话粥跟任何人撒娇。她从小就不会撒娇。家族中所有人都是很自立的,从来没哪个人告诉自己,女孩儿应该学会撒娇才会有人疼。外公虽然疼她,每个月也只给她很少的生活费,让她学会在国外自生自灭。那个时候的无助,应该不会有人几个人知道吧。邵灿当时在英国,表哥工作刚稳定不久。在她还没来得及享受青春年少之前,就已经做了个本不应该她去执行的决定——配合邵灿。
从此,别的女孩儿在这个年纪该有的美好,离她越来越远了。既然已经走远了,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好了。让身边每个人活的好,比让她自己活得好更重要。对于自己,她已经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