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魂七魄

仪各大师沉吟半晌,说道:“要把两个孩子的魂魄迁到一个孩子的身体里,最终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爸妈吃了一惊,忙问:“没有能让两个孩子都活下来的方法吗?”

仪各大师摇了摇头,接着说:“一个命魂只能保一个人的寿命,如果强行将两个人都留下来,最终只能玉石俱焚,没有命魂的孩子会死去,没有天魂和地魂的孩子会痴傻,即使活下来了,也会变成植物人。”

“不过,你们现在不用担心这个。”仪各大师伸手在布包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两个刻着羊的白玉玉佩。两个玉佩一大一小,每只上面都雕刻着一只卧着的羊,形状刚巧可以拼在一起合成一块。“现在两个孩子年纪尚小,如果强行把魂魄迁回到一个孩子的身体里,恐怕魂魄不稳会无法留住。贫道这里有两块玉佩,可以帮助她们暂且稳住魂魄,用玉的灵力补足她们缺少的魂魄。”

爸妈听了,刚松了一口气,仪各道长便又接着说:“然而这个方法只能维持到二十四岁。两旬过后她们阳气渐渐旺盛,那时她们的命运,就不能靠玉来保住了。所以二十四岁之后,就要帮她们两个迁魂,让她们三魂合为一人,方能留住性命。”

“那样的话……不是就变成了两个人的精神在一个人的身体里?不会精神错乱吗?”我妈对于迁魂这件事十分好奇。

仪各大师趁机喝了口茶,缓缓道:“不会的。她们当中的一个人会丧失掉所有记忆,身体也会死去,另外一个人才能拥有她的魂魄。或者可以说,是用其中一个孩子的死,去换另外一个孩子二十四岁之后的生命。”

爸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下除了听从仪各大师的安排之外,的确也并没有其他方法了。事实上,在后来的十多年中,爸妈一直没有放弃过想要让我们两个人都活下来的尝试。每到节假日,爸妈总会带我们去一些名山庙宇,让我们去求神拜佛,之后他们俩中的一个人就会带我们在院子里玩,另一个就会去跟那些和尚、道士、戴墨镜的算命大师、神神叨叨的神婆等等人嘀嘀咕咕的说很久,可没有一个人有办法救我们。

仪各大师把我和东紫平行的放在床上,用枕头和被子挤着不让我们乱动,又将两块玉石放在我们脚正下方放置着的白瓷碗里面。道长让我妈准备了祭祀用的果品点心、鸡鸭鱼三牲自不用提,又让我爸去找了一只十年的五彩大公鸡和一只浑身没一根杂毛的母黑狗。道长杀了公鸡和黑狗取它们的血,将我的玉泡在黑狗血中,以防止没有命魂的我被过路的孤魂野鬼上身或是不小心被阴差误抓回去;东紫的玉则泡在公鸡血中,让她能够开心智,不至于变成疯子或傻子。仪各大师焚香沐浴后,在床前摆上供桌,放上诸般贡品,口中念念有词,待等到一炷香烧完才缓缓起身。

经过仪各大师作法,我和东紫的魂魄的魂魄算是稳住了,大师又将两块玉佩从血里拿出来交给我父母,让我们时时佩戴着切不可以离身,即使是洗澡时也要戴在身上,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

大师还絮絮叨叨地嘱咐我父母一大堆,什么不能吃什么不能穿什么不能用,要注意的各种小细节比如晚上睡觉时要在枕下压一包朱砂等等。迁魂之前的这些年,万万不能让我和东紫有太伤及魂魄的行为,比如大喜大悲、过度惊吓之类。我父母都小心的拿了本子一一记下来,生怕有任何遗漏,造成我们未来的危险。

听了妈妈的解释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从小到大爸妈从来不让我和东紫去游乐园坐过山车了。

妈妈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仪各大师说,把命魂迁回天魂地魂的身体里,能被接受的几率比较大,他说应该要让你活下来。东紫最多只能活二十四岁,我和你爸都觉得很对不起她。我们既然生了她,就希望她能像别的孩子一样长大成人,快快乐乐的组建自己的家庭,以后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生儿育女,有爱她的丈夫和孩子。可这——都是命啊。既然她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一定得死,那我们就要把她以后不能享受到的爱和亲情都补偿给她,我们想尽力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多体验一些,多得到一些。你不要怪爸妈偏心,爸妈何尝不知道这些年你受的委屈,可是爸妈能力有限,要让东紫过得好,就免不了让你吃些亏,这些,等你长大了爸妈都还有机会补偿给你。可是你妹妹,她连命都是要给你的,你还忍心跟她争这些东西吗?”

听了妈妈这番话,我也只能低头不语。原来我们一出生,就被定下了这样的命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是能活下来的那个,如果换作是我要在二十四岁的时候死去,就像是被宣判得了绝症无法医治的病人一样,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

这些事,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对东紫提起过。不仅是因为爸妈希望东紫能够无忧无虑的过完她能活着的时光,其实还是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向她开口,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作法几个月后,仪各道长便离开了纯阳观继续到处云游。像之前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会去哪,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过了哪些地方,从记事时起,我和东紫都不曾见过仪各道长。那个年代家里能装台座机电话的都十分稀罕,仪各道长又是个没什么积蓄的出家人,自然也没有联系方式可以留。但仪各道长在走之前信誓旦旦地对我爸说,该到迁魂时他自有办法找到我们,我们也就只能相信神通广大的道长了。又过了几年,家里住的院子在城市改造中被拆除,我们一家搬到了楼房里,周围邻居并不十分来往,也就更没有人知道我和东紫的事情。

其实那之后我也常常想,如果是我,知道了我活不到二十四岁就要死去,会利用死之前这段时间做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于爸妈作出的决定,我也曾经有过怀疑:会不会是因为我注定要死,所以他们才不对我好?反正到了二十四岁我就会消失了,对我不好就不会对我产生太重的感情,等到我死的时候,他们也就不会太过于伤心。会不会是因为,反正我早晚要死,他们才不让我学这学那,不给我交钱让我去上好的学校,因为学了也是浪费钱?可是我也知道,每个人的命运其实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我要努力活好现在的每一天。即使爸妈更偏向东紫,不给我足够好的条件,我也可以自己努力去做得比东紫好。这样,即便到了该要迁魂的时候要死的是我,我也可以想办法去争取,现在我至少比东紫多知道了这样的信息,可以留心寻找救我们两个的机会,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我们俩也未必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我就这样接受了现实,抱着以后会夺走妹妹生命的愧疚度过了整个高中时代,没有抱怨爸妈对我们的不公平,而是拼尽全力努力学习。高考我和东紫考入了同一所大学。爸妈说,在同一所学校里方便姐妹俩互相照应,仪各大师也嘱咐过爸妈不要让我们两个离得太远。东紫考试成绩比我略高,读了管理;我则读了新闻专业。

东紫不仅长得漂亮身材好,性格也活泼聪明,很快进入了学生会,和大家打成一片,又频频主持重要活动,在学校中混得风生水起。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们也很喜欢她,于是各种奖励、荣誉纷至沓来,东紫顺风顺水,当真不负“紫气东来”这样的名字。

性格内向的我很少参加学校中这样那样的活动,只是像平常人一样上课下课,成绩不出众也不落后,寒暑假去报社实习。有时候我觉得,也许我也应该像名字中说的那样,“熏风南至”,像清凉的风一样默默带来凉爽,不过分显示自己。我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默默守护东紫,让她过得开心一些。爸妈说,估计等到大学毕业的时候,仪各道长一定会回来帮我们迁魂。每次看到东紫,想到她可能很快就要死去了,我就总会想要对她更好一些,也对自己要夺去她的生命感到愧疚。但是每个人都有自私的本性,我做不到把自己的生命留给她这样的事情。安全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不怕死,可是当死亡真真切切的贴近你时,你就会知道能活下来是件多么可贵的事情。这样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但我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如果故事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自从东紫认识了那个叫秦楚的男人,故事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