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最近一直闷着,为了通风,秦诗阮一直让阿敏将窗户敞着,阿敏又怕夜里屋里走风,自家小姐着凉就不好办了,便只敞开了一点点透透气。
刚才的声响的确是从窗外传来的,虽然细微,但秦诗阮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矮窗只有半人高,灯光从窗缝间透出去落在地上。
前夜落了一宿的雨,屋后平日里又不沾阳光,此时地上还有些泥泞,借着光能看到地上有半个新踩上的脚印,秦诗阮屏住呼吸,靠在墙边,小心翼翼地朝外看,仔细看了两遍才发现,屋外两米高的枇杷树上有个若有若无的黑影。
有人在监视她?!如果是谋害,怕是早就动手了吧。
秦诗阮心里“咯噔”了一下,并速速做出了反应。
秦诗阮轻手轻脚地走回床边,假意咳嗽了几声,状作着凉的模样,又走到矮窗前,将窗户关紧,上了栓。
栓上了,秦诗阮才舒了口气。
是谁呢?
棠初身份特殊,阿敏忠厚,定然不会往外说,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以免暴露。
屋外的风渐渐止息,一切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秦诗阮思索一番无果,便熄掉了蜡烛,翻身入睡。
屋子里熄了灯,顿时屋里屋外都陷入了黑暗,毫无光亮,树上的黑影待了半晌之后,“咻”一声离开了,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主子。”
黑影闪进屋内,单膝跪在地上。
偌大的屋子只亮着书案上的一盏灯,晕黄的光倾泻在地上。
“我在窗口做出了点声响,并留下了脚印,秦二小姐发现了我,但并未出声,装作未看到,栓上了窗栓”
“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按兵不动,不打草惊蛇……确是一个聪明颖慧的妙人”
声线清冽。
书案前的人擎着袖子,笔若游龙。过了片刻,才搁下了手里的笔,端详着自己方才作的这幅画。
宣纸上是一树梅花,凌寒独开,大片的留白仿若漫天的白雪。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个时节画起了梅花来。
难道是……因为遇见了一个如此花一般的人?
“继续盯着”
愣怔过后,男人扬了扬手,黑影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他一人。
燃着的香薰袅袅腾起,灯里的烛焰微微摇曳,影子在他月牙白的长衫上曼妙起舞。
应该是夜里下了雾,翌日清晨,秦诗阮起来感觉空气有些湿润,甚好。
秦诗阮推开窗,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顺带着打量了一番,除了昨夜里看到的那半个脚印,其他一如往常,攀上这么高的枝都没个声音,定然武功卓绝。
到底是谁呢?
正逢秦诗阮想得出神,阿敏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小姐!小姐——!”
秦诗阮向来这个时辰起来,阿敏知晓,也总在这会儿过来给她梳妆,可今天步履匆匆、气喘吁吁,不像平常的模样。
“怎么了呀?”
歇了一会儿,阿敏才捋顺了气。
“老夫人!老夫人差人来请小姐一起去用餐!”
听完,秦诗阮眉毛一挑。
这个消息着实意外。
上一世,秦老夫人对自己可以说是不屑一顾,从来没拿正眼瞧过她,即便是后来自己嫁给沈戚并辅佐他登上了皇位,老夫人也不觉得她有什么本事,对她另眼相看。
这素来只和秦湘语、秦政一同吃饭的老人家,突然请她去做什么?
“小姐!我就说吧!老夫人果然是盯上小姐你了!”
阿敏说着说着哭腔都跑出来了。
“还不明白什么情况呢,你丧什么气啊,况且只是吃个饭罢了”
经过上一世的浮沉历练,现在什么事在她眼里都不算的是什么了,还能有什么事比亲眼看到爱人背叛、亲人相逼、孩儿惨死更让人绝望的?
秦诗阮安抚了阿敏一番。
洗漱完,便从衣橱里挑了一件青衫穿上,阿敏利索地替她梳好发髻,处处都收拾妥当,保证没有一处会触到老夫人霉头才肯让秦诗阮出去。
所以秦诗阮赶到秦老夫人的院落里时,里面已经不少人,秦家几乎所有人都到了,秦湘语今天穿了一件冰蓝色的广袖流苏裙,在人堆里甚是明显,秦诗阮看到她旁边的空位,从容地走了过去。
这才刚坐下,还不等看清细状,突然听到席间“啪——”一声脆响,一个雕花的小碗应声碎在了地上。
原来是她那个被全府宠上天的弟弟,秦政。
“奶奶!我不要她坐在我旁边!看到她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就头疼!”
将军府毕竟是将军府,女子再多才,毕竟不能当家,也还是需要大男儿去继承世家荣耀,秦家代代单传,秦政是唯一的独苗。
今年才七岁,秦政的脾气却被惯的比天还大,全府上下没人敢逆着他,尤其是老夫人,恨不得掏心窝子宠着他。
这不,秦老夫人非但没生气,让人去收拾,还朝秦政招了招手,笑道。
“那政儿过来奶奶这边坐”
秦政得逞,瞪了旁边的女人一眼,大摇大摆地凑了过去。
双手绞着手绢的秦淑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头都快埋到桌上去了。
秦湘语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都知道将军府上下都宠着她这位大小姐,可她还是要看老夫人、父亲的脸色做事,若是真的像宠秦政那样宠自己,昨天自己何至于在秦诗阮面前输的那么惨?
秦湘语捏了捏拳头,看了一眼旁边一脸云淡风轻的秦诗阮,越想越气,灵光一闪,计上心头,随后清了清嗓子道。
“哎哟——妹妹你今天穿的衣裳和小政一样,都是用德妃娘娘赐的翠屏锦做的呢!”
故意拉长的声音,让在座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尤其是上边坐着的秦政。
秦政小小年纪,眉毛却很浓重,闻言拍下筷子,眉头重重蹙在了一起。
众人听闻,一打量,才发现,秦政今天穿着一件青色衣裳,袖口、腰间、前襟都用蚕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尤其是胸口的麒麟活灵活现,外面罩着一件金色纱衫,虽然不比他往日穿的光鲜宝气,可这一套下来,布料不算什么,做工可是极费工夫的,而秦诗阮身上那件虽然也是翠屏锦,可就是普普通通的样式罢了。
但落在秦政眼中,他却不是这样想的,他素来跋扈惯了,对他这个姐姐也是一直不屑一顾,此番便直言相怼起来。
“德妃娘娘赐的翠屏锦,怎么给你这个没娘的庶出女人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