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呜......”

睁开眼睛，徐毅看到的就是一个灰色的天花板。他坐起来，晃动沉沉的脑袋，拿起了旁边的手机。

“三点半，我睡了十几个小时？”

徐毅将手机甩掉，站了起来。被子落在床上，露出了他瘦弱的身躯，配上憔悴的面色和胡茬，徐毅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实际上他才二十六岁。大学毕业以后，他找了一份会计的工作，但是干了两年就辞职了。

徐毅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的照片，上面是两个人——妹妹抱着他的手臂，笑得很开心，徐毅也一样，笑得很开心。随后徐毅便找了几件衣服穿上，然后走出房间。

和他房间里一样，家里没有开灯，全都是一片昏暗，很难想象人居然可以在这种地方看清楚东西。但是徐毅看清楚了，而且精准地避开了靠在墙脚的一袋袋垃圾。他走到唯一洁净的一个房门前，额头靠在上面，低声呢喃：“我出门了......”

随后他穿上一件黑色大衣，提上几个垃圾袋就出门了。他走到楼下，看见了几个坐在长椅上的老阿姨。她们也看到了徐毅，但都避开了目光，却又小心翼翼地偷瞄。

徐毅走到垃圾桶前，将垃圾丢进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些闲言碎语。

“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地那个小伙子，你今天能看到他出门，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你上次说到哪来着？”

“诶呦，你这记性。我上次不是说了吗？这家伙就是一个扫把星，天生克家里人。”

“我想起来了，你说他爸妈就是在高考结束去接他的路上出了车祸。”

“没错，当时那情况老惨了，那辆大货车直接从他爸开的小轿车上碾了过去。整辆车都快成一块铁饼了！据说后面消防员把尸体带出来的时候完全不见个人形，什么肺啊，心啊，肝啊，都流了一地！”

“对对！你还说有一条肠子被勾住，不知道怎么取下来呢！”

“后来他被亲戚收养，据说那家亲戚虐待他和他妹妹。最后家里的煤气罐爆炸，把一家都炸死了。只有他带着他妹妹在外面做零工没有事。后面他自己租房子住，他的一个合租的室友，出门被狗咬，然后得那个什么......狂犬病死掉了！”

“哦对，还有他女朋友因为太害怕就和他分手了。”

“那是因为，他妹妹......”

其中一个老阿姨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徐毅正死死盯着她，眼睛黑洞洞的，非常可怕。老阿姨昂起头，开始嗑瓜子，假装那些话不是自己说的。徐毅冷笑一下，转身走出了小区。

路上徐毅低着头，偶尔看看四周。也许是错觉，所有人都避开了徐毅，留下了周围的一片真空带。徐毅没有管，自顾自向前走。

忽然他感觉到口袋里传来震动。他拿出手机，显示来电——林浩。徐毅皱了一下眉，接通了电话。

“喂。”

“徐毅，你终于肯出门了？”

“有什么事说。”

“......我回来了，就在前几天坐飞机回来的，想和你聚一下。”

“学位拿到了？”

“还没......我就是回来读博的。”

“哦，那你继续。”

说完徐毅就把电话挂断了。林浩是徐毅高中就认识的朋友，和徐毅毕结业后就找工作不一样，林浩打算拿到博士学位，然后就去读了研究生，然后出国留学到现在。这几年也常常联络，但是从去年开始徐毅就再没有主动联系过林浩了。

将手机放回到兜里，徐毅再次顾自低头走路。也是去年，徐毅辞职回家，一直靠存款过日子。因为父母出车祸，保险，肇事者赔款什么的有不少钱。那家亲戚收留他也是看上了那笔钱，只是后面发生了意外。

突然手机再次震动，徐毅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林浩发的短信——我去见过夏瑜了，真的，我们聚聚吧，我挺想你的。

徐毅回道——多陪一下你爸吧。

林浩是单亲家庭，母亲是难产死的。林浩没有兄弟姐妹，母亲死后，那边的亲戚就和林浩的父亲划清界限。林浩母亲是一个高级工程师，这也是林浩读的专业也和这个有关，而他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具设计师。两者的差距也导致了两家不和。

林浩很快又发来一条短信——夏瑜也想见见你。

徐毅嘴角一抽，将手机放起来，闷头走路。

夏瑜是他的前女友，但是是徐毅提出的分手。说起来可笑，徐毅当时真的有些害怕那个扫把星的说法，所以就说要和夏瑜分手，但是夏瑜不同意。后面两个人就冷战，这个关系慢慢就名存实亡了。

后来徐毅去看了心理医生，吃过一些药，但是情况没有好转。徐毅的情绪长期处于谷底，到现在都没有好转。

徐毅站在马路边上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商业街，这里很多人在挑选小礼物，准备送人。徐毅想起来，过不久就是圣诞节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想起来有什么用，我又不想过......忽然徐毅咬紧牙关，捂住胸口，低下头快步向前走。

也没有人能陪我了......穿过马路，又走了一会，徐毅感觉有些累了，就随便走进了一家店，找了一个灯光没有那么亮眼的位置坐下。

这个时候，徐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咖啡豆。

每次咖啡豆的味道出现，那个人就会出现我面前。

徐毅抬起头，看见了熟悉的棕色瞳孔和简洁的蓝色服装，那曾经让他魂牵梦影的脸庞，现在不能让他的内心产生丝毫涟漪。

“一不小心又进了你的咖啡店。”

“第一次见面也是。”

夏瑜回答着，看徐毅的眼神满是心痛。徐毅不再抬头，只是问道：“什么时候又搬了？”夏瑜坐在他对面说：“那里的租金涨了，所以就换地方了。”徐毅点点头不再说话，就好像他只是店里的一位普通的老顾客，而不是曾经和对方最亲密的人。

“你不用吃药了？”

“不用了，那个心理医生在家里触电瘫痪了，没人给我开药。”

夏瑜眉头一皱说：“不要开这种玩笑。”徐毅不屑一笑说：“好，我用了一点小手段通过了心理测试，在他那里我已经是绝对的心理健康了。比以往他治愈的任何病人都要健康。”

“你不能这样，你应该认真接受治疗。”

“我没有病！”徐毅突然捶了一下桌子说，“我现在很健康，可以一直维持正常情绪！”徐毅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店里其他客户不满的目光。夏瑜起身替徐毅解场，然后再次坐下。

她没有因为徐毅无缘无故的发怒而生气，反而眼神更加心疼。她伸手握住徐毅的手说：“别这样徐毅，正常地生活，别再这样了，找一份工作。”徐毅听到这个略带哭腔的声音，眼神震动一下，随后眼皮下垂，一股颓废的气息散发出来。

“不，我不能......我......”徐毅忽然掩面哭泣，眼泪从指缝落下，被夏瑜用纸巾擦去。徐毅慢慢说：“我明明也想过好......我明明已经找到一份工作了......”夏瑜从兜里拿出一个瓶子，拿出药片放进一杯咖啡说：“我知道，我知道......”

徐毅没有看见夏瑜的动作，只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而药瓶夏瑜早就收起来了。

“刚才，林浩打电话给我了，说要我们聚一下，让我过来劝劝你。跟我走好吗，徐毅？”

徐毅慢慢睁大眼睛，有缓缓闭上，深吸了一口气说：“好吧，毕竟以前是朋友。”

夏瑜起身和店员交代了几句，然后牵着徐毅的手离开咖啡店。寒气袭来，徐毅打了一个冷战，他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抽回手说：“我自己能走。”说完就走到了夏瑜前面。

手机震动，徐毅再次收到了林浩的短信——我在星河空等你们。夏瑜也收到了同样的短信。

徐毅收起手机蒙头走路，夏瑜则是默默跟在后面。

星河空是一家咖啡馆，徐毅和夏豫就是在那里相识的，显然林浩是别有用心。徐毅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逐渐变得浮躁，他偷瞄向旁边，夏瑜也是一言不发。

走过一条马路后，夏瑜突然抓住了徐毅的手，这次徐毅没有放开。他停下脚步低头不语，等待夏瑜先说话。夏瑜则是将这只手放在自己脸上说：“很温暖对吧？”徐毅转过身，看着夏瑜，眼神逐渐变化。

脑袋有些轻飘飘的，怎么回事？徐毅捧起夏瑜的脸颊，死死盯着那双眼睛。

这是药物的副作用之一，会让肾上腺素分泌加快，产生一定的兴奋作用。这种药是心理医生开给他的，徐毅也很快明白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夏瑜会有这种精神类药物。

但在最后一刻，一阵寒风吹过。徐毅打了一个冷战，然后瞬间清醒过来，他轻轻推开夏瑜说：“对不起，我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夏瑜则是抓住徐毅的手说：“我们可以复合，徐毅我不想和你分开！”

徐毅转过头，咬牙说：“不行，我不想伤害你......”

忽然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传来，徐毅正想回头，夏瑜却一把将他推开。徐毅摔倒在地，抬头发现一辆黑色轿车撞在了铁帘门上，而在轿车的另一边，徐毅看见了逐渐蔓延的血迹。

“夏......夏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