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蓝臻和蒋钱刚入厂的时候，还曾经轰动一时。

原因无它：贺蓝臻长昨太漂亮了。

她一进厂，就有不少单身男青年来打听她，一打听，竟然是个哑巴（被大火熏坏了嗓子），还带着个拖油瓶弟弟，再一打听，竟然还订过亲了。

订的还是那个小学都没毕业的蒋钱？

原来知道贺蓝臻带着弟弟生活就已经打了退堂鼓的男青年们，一听说蒋钱竟然是贺蓝臻的未婚夫，各个都心理不平衡起来。

贺蓝臻年纪虽小，但因为书香门第，自小读书写字，还画得一手好画，再加上人长得漂亮，厂里都喜欢这个有才有貌的小姑娘。

而蒋钱小学都没毕业，长得虽不差，却是愣头青一个，在乡下养成的臭毛病又太多，邋里邋遢不爱干净，再加上一脱衣服露出那半身吓人的疤……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

这样一个人怎么配得上贺蓝臻呢？

于是，厂子里的那些大姑大妈们就开始变着法地给贺蓝臻介绍对象。

本厂的不行，还可以去外单位找啊！

虽说贺蓝臻带着个拖油瓶的弟弟，嗓子也给熏哑了，可是人家小姑娘漂亮啊！

至于那个未婚夫？

开玩笑，都什么年代了，还能包办婚姻？

再说，就是因为自身条件不好，才更要找个好的，不然将来他们姐弟两个怎么活？指望蒋钱那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吗？他才小学文化，能干什么？

可是万万没想到，贺蓝臻不仅拒绝了所有介绍的相亲对象，还跟着蒋钱在一起过了四年，法定年龄一到，他们就去登记了。

厂里的人都说这小贺什么都好，就是脑子和眼神不好。

怎么就非要看上蒋钱呢？

而蒋钱这些年，也因为厂子里的各种议论越来越自卑，工段上的人也许是出于嫉妒，也许就是瞧不起，大家都孤立他，排挤他，整日里给他穿小鞋。后来终于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的生产事故，他被人推出来顶了锅，丢了工作，就只能靠贺蓝臻养了。

再后来，他偶然间认识了疯狗他们，之后就在赌钱打牌抽烟喝酒的路上一发不可收拾。

蒋钱一边回忆一边洗完衣服，拧干后一转身，看到姐弟两个站在自己身后，正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怎么一脸活见鬼的样子？

我不就洗个衣服吗……

蒋钱也懒得多说什么，出门把洗好的衣服凉在院子里，几个路过的工友看见他在凉衣服，也跟着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蒋钱已经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回到屋里发现贺蓝臻和小君都走了，这姐弟两个不会是在躲他吧？

蒋钱无奈地笑笑。

看着家里的一片狼藉，可以想象出自己喝完酒发疯时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要过的，先把家里收抬干净吧。

晚上贺蓝臻他们还没有回来，疯狗他们倒是来了。

这次蒋钱没拒绝，随便扒了身衣服跟着他到了打牌的地方。

这一晚上，他足足赢了八十多块。

“票子你今天这手气是怎么了？拜了关公啦？”

蒋钱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开始他还担心赢得太多疯狗会气急了咬他，结果发现这哥们儿虽不是什么好人，牌品倒是不错，倒让蒋钱高看他一眼。

蒋钱当然没拜关公，他不过是脑子好使，会记牌也会算牌。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牌桌上还没人出老千。

所谓十赌九输，那些赢钱的其实没有一个靠的是运气，偏偏蒋钱这种人，活儿差瘾还大，活该被人当冤大头。

不过，现在既然换我江乾替他活，自然没有被人宰的道理。

一晚上，蒋钱靠赢来的钱把昨天前天大前天借疯狗的钱都还了，手里还有六十多。

别小看这六十多，是现在正式工的半个月工资。

打了一夜的牌，早上蒋钱请大家去吃了早饭，早餐摊上，蒋钱看着桌子上的油条发呆。

疯狗推了推他，“想什么呢？”

蒋钱回过神来，盯着疯狗，盯了半天，把疯狗都给盯毛了。

“你瞪着我干嘛？我昨晚可没赢你钱，钱都是你赢走的。干嘛？吃你顿早饭心疼啊？”

蒋钱摇摇头，故作悲秋地叹口气，“狗哥，昨晚华姐生了。”

“华姐，谁啊？”

“我邻居。”

“她生了关你屁事儿？难不成生的是你儿子？”

说完桌上一片哄笑。

蒋钱跟着笑，心里却呵呵：生的不是我儿子，而是我自己！

“不关我事。我就是觉得……我该找点正经事儿做了。”

疯狗一口豆浆喷了出来。

"票子你没病吧？就你？还正经事？你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你忘了他们都是怎么排挤你的啦？"“我又不下工厂。”蒋钱哼了一声，“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我要自主创业，自己当老板。”

疯狗听了愣了一下，接着就哈哈大笑。

大家都跟着哈哈大笑。

仿佛蒋钱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只有蒋钱没笑。

他静静地喝完自己眼前的豆浆，安静地看着他们笑。

疯狗他们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蒋钱的眼神有些瘆人。

不知道为什么，疯狗忽然觉得，他这次是认真的。

疯狗扯了扯嘴角，拍拍他的肩膀，“我看你是赢了俩钱儿就开始飘了。也不是兄弟我打击你，这么的吧，你要干什么买卖，我给你出本钱，咱哥俩五五分……不，三七分……要不二八分，怎么样？”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二我八！”

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蒋钱对于疯狗的嘲讽倒是不怎么气，他在想手里有六十，拿出五十来给贺蓝臻，剩下十块足够了。

吃完早饭，蒋钱没有着急回家，自己坐车去附近的村里转了一圈，打听好一些价格，又提了两大兜的鸡蛋回来。

到家时，贺蓝臻和贺子君已经起床了，一进门，姐弟两个就坐在桌前哀怨又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

蒋钱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吃了吗？我没想到你能起这么早……”

贺蓝臻看着他，没有说话，昨天被打的淤青还挂在脸上。

蒋钱叹口气，把手里的鸡蛋放到桌上。

“我刚去买的，比早市还便宜一分钱。我看附近村子不少，家家都种菜，有些应季的菜他们也吃不完，也没人来卖，我想着不行我去借辆三轮儿收菜来卖怎么样？”

蒋钱一边说一边起身去给贺蓝臻和子君煮鸡蛋。

“我算过了，收菜卖菜，一天能挣个七八块，运气好能挣十几块，很不错了。小君在长身体，每天营养要跟上，你也是，你太瘦了，得好好补补，等将来咱们挣得多了，就……”

蒋钱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冷不丁被贺蓝臻从身后一把抱住。

蒋钱顿时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