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怀孕了。从长岛回来后三个月她喜酸喜辣又经常呕吐。去镇上医院一查果然是孕期反应。赵吴氏坚信是自己差点搭上一条老命换来的那棵婆婆丁见了奇效。云秀嘴上并不跟老母亲争辩，心里却想：让我怀孕的是我那半个月的探亲假。

不知不觉已是金秋时节，胶东成片的苞米开始收割。秋收过后，校长吕健康开始实施那件已经筹划了两三个月的大事——整修学校操场。

这天放了学，吕健康叫着五个老师开校务会。吕健康兴奋的对大家说：“重新铺跑道、给篮球场铺水泥地面，哦还有在跑道外面架水泥花坛的钱我已经筹到了。一共三千五百块钱！”

三千五百块钱无疑是一笔巨款。徐仙娥心直口快：“我的天，吕校长你抢银行了？还是出门捡到金元宝了？”

除去老师工资，去年一整年镇教委统共拨给沙岭完小三百块的经费，三千五百块顶的上学校十多年的经费。没办法，从市到镇乡，哪一级的教委都是清水衙门经费有限得很。

云秀亦惊讶道：“三千五？镇教委这是大出血了？”

吕健康似乎心情不错，他跟几个老师开起了玩笑：“第一，我教了一辈子书一向为人师表、遵纪守法。抢银行是犯法的事我怎么会干？第二，我家的祖坟没有喷火，所以我出门捡到金元宝的概率也很小。第三，咱们关起门来说句大实话，镇教委穷得都快当裤子了，哪里有大几千块拨给咱们？”

云秀追问：“那钱到底是哪儿来的？”

吕健康回答：“三千五里有二百块钱是镇教委拨发的。我去找教委宋主任，宋主任当然是大力支持咱们学校整修操场的。学生们有一个现代化的好操场，有利于加强体育锻炼促进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嘛。可宋主任找来会计一合计，三个字——钱不多。最多只能给咱们拨两百块。”

“那剩下的三千三？”徐仙娥又问。

吕健康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的都是人名：“我打土豪去了。咱们沙岭完小建校二十五年，培养出的学生总有几千人。这里面有些还是跟我有联系的，在县城工作或者做小生意赚了些钱的。我让他们给学校捐了款。大家三十、五十的凑，一共凑了三千三百块。”

吕健康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为了找以前的学生们捐款，他放下了师道尊严。每逢礼拜天他便骑着一辆自行车去县城，挨家挨户地找学生，苦口婆心地劝大家为母校做点贡献。他的学生们当中有踊跃捐款的，也有明明有钱却一个劲哭穷的。甚至还有直接给老校长冷脸子看拒之门外的。整整三个月，吕健康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县城，找了多少学生，这才凑齐三千块的捐款。剩下的三百块，则是吕健康瞒着老伴去信用社取得自家存款。

吕健康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给学校捐款的一共有四十三个人。我都想好了，操场建好要找个老石匠，在花坛子那边树块碑，把这些人的名字都刻上。不过这三千五百块只够买水泥、垫沙、细沙、红砖的。”

徐仙娥接话：“整修一个操场，又是扑跑道又要铺篮球场的水泥地面。我看至少要十个大工、几十个小工干上十来天。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啊。”

吕健康道：“工人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我找了咱们学区六个村的书记。建操场是为了咱们自家的娃娃们，书记们能不支持么？他们表了态，定一个时间，各村的党员都过来义务劳动。另外各村还发动泥瓦匠过来帮忙，已经召集了十来个大工。咱们几个老师当然也要带头参加劳动。这周礼拜天开始，改造咱们的操场！哦，云秀怀孕了就不用来了。”

云秀惊讶：“吕校长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吕健康看了一眼徐仙娥，云秀立马明白过来，她抱怨道：“仙娥你嘴真快。”

徐仙娥笑着说：“你怀孕了是喜事，你也没说不让我把这个好消息往外传啊。”

云秀转头对吕健康说：“吕校长我不敢干重体力活，给大工、小工们烧烧做饭还是可以的。礼拜天我一定来。”

吕健康点点头：“成，你愿意来就来吧。自古有志者事竟成，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咱们一定要建一个城里小学标准的操场给孩子们。”

云秀下了班，骑着自行车回了家。一进家门她就看见了自己的二姐学俭和二姐夫炳奎。

“二姐，二姐夫，你们咋来了？”云秀问。

二姐拉着云秀的手，指了指桌上一堆东西说：“我给你杀了两只鸡又去大集上割了十斤排骨给你补身子，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啊。喏，东间还有两筐富士苹果，都是我让你姐夫从优等果里挑出来没卖的。”

“你们下苹果了？怎么不喊着我帮忙？”云秀道。

二姐夫憨厚的一笑：“你二姐不让我喊你，怕你累着。”

二姐夫刚说完，二姐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赶紧出了堂屋蹲在院子里“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袋。

二姐从衣服口袋里抽出几张大团结：“喏，这五十块钱你拿着，去供销社买点钙奶饼干、桃酥什么的吃。”

云秀推辞：“二姐我不要，我有工资。”

二姐直接把大团结塞进了云秀的裤兜里：“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那点工资在我眼里现在还真没多少钱。”

云秀问：“怎么，下了苹果姐你跟姐夫赚大钱了？”

二姐伸出了两根手指：“赚了这个数。”

云秀惊讶：“两千？这么多？”

二姐有些得意：“嘿，以前我就羡慕你们这些捧铁饭碗吃公家饭的。现在我不羡慕了。镇上农科站下来人帮咱们指画着接枝、点花粉，今年的收成好的不得了。下了苹果，县里的苹果合作社又帮忙找销路，谈了好价钱。两千块钱是扣除成本之后的纯利润！照这么下去，用不了五年你姐就是万元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