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石行跟着门子进了县府内,过了庭前的屏璧,绕到了二进院落的庭前,接着进了前厅。
然后周自石在门外候着,等着门子通报。
通报后,门子出来迎周自石进去。
周自石一进门,看到县太爷唐知合正坐在厅内的太师椅上,泡了新茶,此刻正向自己招手,说道:“子亭来了,今日找我有事吗?”
语毕,一手正冲着周自石招呼,示意他坐下。
周自石忙走上前,行了一礼,叫道:“周自石拜见大人,大人百忙之中愿意见我,已是感激非常。”
唐知合闻言随意的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子亭你自己坐吧,我先把茶泡好,这可是昨儿内人家中送来的,我得尝尝。”
周自石又请了一礼,说道:“谢大人。”随后自己落在下座,端正的坐着。
唐知合一边摆弄着放了茶叶的杯子,一边开口问道:“子亭今日来,是有事?”
周自石闻言忙扶手回道:“大人洞察秋毫,一语中的,自石今日前来,确是有事向大人说。”
唐知合:“哦?什么事啊?”
周自石:“大人,十一年前,自石当时赴考,我夫人带着唯一的小儿为我送行。因我的疏忽大意,小儿途中被花子拐走了。内人也因此事,伤心过度勾起旧疾,没多久终是去了。”说到这时,周自石强忍着内心情绪,稍作平复又开口了。
周自石:“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那小儿,但终是上苍有眼,可能是怜悯我这孤独之身。”
周自石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仪态,顿了顿,继续说道:“去年,我在华阴集市上和我那小儿重逢了。原来,小儿被那可恶的花子,自小拐到了外地。”
周自石仰头轻呼一口浊气,继续说道:“直到去年,因为外地闹了饥荒,入了冬多数人家又无粮为继,很多人都成了难民,他被拐的家庭本身境况稍好,但因为一闹了饥荒,便被难民抢劫了家中,小儿也再度流落无居了。”
周自石:“他年纪幼小,又无法做活做工,便随人潮延路讨饭再回了华阴。途中小儿又生了一场病,也因为这病,小儿被同行的乞丐所嫌弃,而后这些乞丐将他一人扔在破庙里便走了。大雪寒冬,小儿幸得城外大北村里的郭二财相救,才活了下来。”
周自石:“后来,我在集市上代写时,小儿随郭二财来集市上卖筐,我才能与他再相认。”说到这里,周自石脸上终于还是绷不住,缓缓流了泪。
周自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抬起袖子拭了眼泪,并调整自己的情绪。
唐知合看到周自石此态,心下也觉得周自石确是可怜,便开口道:“子亭啊,如今既已重逢相认,这便是好事啊,莫要再感伤了。”
周自石心中感伤,除了为了这必要的戏码外,更多的也是为事情的真相而感伤。周毅是个不错的孩子,自己对他也是格外的喜欢,每每看到他,便会想到自己那真正丢失,至今还生死未卜的亲儿子。
陕地,本就贫瘠,土壤多为黄土,难受栽种,风沙一起,连日不止,新苗多倾覆。又因山多水少,气候特征,又无法种植水稻,只能种植小麦。种种因素,导致了陕地的局限性。
往往江南稻熟二三季,而陕地麦熟才一季。
秦人当此时,在大明朝治下,连年里也闹过多次粮灾,旱灾、蝗灾、严重时,一些近乎颗粒无收之地,人竟鬻儿卖女,易子相食。
自己那真正的儿子,可能也早已留在了灾年之中了。
想到这,周毅的心疼的抽痛,泪竟又顺着眼边落下。
唐知合见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劝道:“既已相认,子亭你就别再感伤了,人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但你这如意事也终还是有的。你父子多年后又再相认,这是你的福分啊,莫要再如此。”
周自石见自己竟已失态至此,忙擦了眼泪,起来请礼回道:“自石在大人面前失态了,还望大人原谅。”
唐知合:“无甚无甚,你也是,别再难过了,孩子回来了就好。”
周自石做礼称是,接着又坐下开口道:“今日打扰大人,除了跟大人说我这小儿寻回之外,还有一事,请求大人相帮。”
唐知合闻言又从桌上拿起了茶盏,眼神收了回来开口道:“子亭你且先说吧,不急。”
周自石闻言,也不气馁,坐下开口继续说道:“我那小儿,在被拐的人家家里生活。许是人家见他聪慧,便给他请了先生让他读了书。”
周自石缓了一下,接着说道:“小儿现在回来家中后,我也在给他教习书文。今年县试马上到了,他也到了能试之时,我便想着让他参加今年的县试,让他好好练一练。”
唐知合:“这是好事啊,来礼房登记了吗?”
周毅闻言起身,深躬一礼,答道:“回大人,还未带他来登记,因小儿自幼在外地,有没有同龄的学子与他相识,更无同窗同期可言,相认的这一年里,又是只有我在家教习他,他更是无从结识同期。这“童子五保”,都很难凑齐啊…自石今日前来,是想烦请大人为小儿搭个桥,让他落个五保。自石,劳烦大人了。”
说罢,周自石便又行了一礼,弯腰站在厅前,等着唐知合发话。
唐知合眼睛一瞥,拿起茶盏呷了一口,缓缓说道:“自石啊,这是小事,搭个桥罢了。但…这几年童生本就不多,几乎多是县里宗族里的自家子弟,偶有几个散户,也都是连村并舍,知根知底的农家娃娃们,也不懂什么大的规矩。凡这两种,要是我搭桥过去,宗族子弟里的家长们,定要微微言辞几句,农家娃娃里不懂规矩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再连累了你儿子,更是不好。这孩子们都还小,莫说这些农家娃娃们,就是县里的宗族子弟里,也有几个顽劣不开眼的,这些你也是走过一遭县试的人,你也清楚。这事……不太好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