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克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锁住一个空的壁橱？”
我看着窗户外面的太阳，云开始移动，渐渐把投映在墙上的影子遮住，我一阵恍惚，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走到窗户前，动手把的黑布重新盖上。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晚上再过来一次。”
我看着他：“晚上来做什么？”
“晚上的影子更明显啊，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那个人的丢掉的影子呢。”
“晚上我不会来，你也不准来。”
“为什么呀？”
“我们都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万一出事怎么办？”
“出不了什么大事的，我们上次不也从那宅子里好好出来了吗？”
我懒得理他：“你还好意思说，上次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里面做梦呢。”
他低着头不说话，怀柔政策，我掉过头去不看他。
我认为这小鬼已经扔了这个晚上来这的打算，从这小鬼把饭后例行的红茶端到我面前为止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斜瞥他一眼，“我晚上不喝带咖啡因的东西。”
“偶尔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不会死的。”
我喜欢喝红茶，但我不喜欢喝放了安眠药的红茶，这家伙当我傻的吗？
我叹了口气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去睡了，你自便。”
“这么早就睡？”
“我怕我待会睡不着。”
“晚安。”
关上房门，我迫不及待地走进卧室里的卫生间把喉咙里的红茶吐了出来。
这是我在一个走江湖耍杂技的人那学来的，可以把喝进去的水或者是小小的胶囊药片存在喉咙里事后再吐出来。
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然浪费在陆克这小鬼这里。
我叹了口气，关上电脑和灯躺在床上，陆克那小鬼绝对会趁我睡觉的时间里偷溜出去的。这小鬼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听话，而且永远学不会听话。面对不在我控制范围内的事物，我通常有两种表现，一种兴奋，一种抓狂——陆克就分分钟让我抓狂。
大概半夜十一点多，隔壁的房门咔地一下开了过来，我睁开眼睛，这小鬼，想阻止他估计是不可能了，真不让我省心。
跟在他后面披衣服出门，陆克不知道路，被司机绕了很大一圈才到目的地，我叫了车让司机按我的行车路线比陆克了提前十分钟。
现场没有人，我在门口等到陆克进去才慢慢跟着他上楼，这小子还算谨慎，知道要避过摄像头，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竟然溜门撬锁也是一绝，他进了屋，我怕这小鬼出事，又不能直接进去，只好在门口呆站着。
他没有开灯，手电筒的光晃荡了几下，我又听见他把墙上的三合板搬下来的声音。
“奇怪，应该在这里啊。”
这是他自言自语的声音。
这小鬼能找什么？该死的，他果然有信息没告诉我。
忽然，房间里传来了桌椅倒塌的声音，然后就是陆克的一阵惊呼，“谁！”
我来不及气愤这小鬼向我隐瞒了东西，一脚踹开房门，只看见那小鬼坐在墙角，手电筒的光所照射的地方，正有一大片不知是什么形状的阴影正在向那小鬼移动，而在他的背后，在我手电筒光的照射下，一大片说像人又不是人的影子，正在墙上弯着长长的腰肢将整个身体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用这种形状从他的头顶处倒吊下来看他。
我立刻关了自己的手电筒：“小鬼！把灯灭了！”
那小鬼好像才反应过来这点，手忙脚乱地把灯灭掉，影子立刻就消失在了黑暗中，我静静关好门，努力压抑自己想发作的怒气，轻声道：“还能站起来吗？”
他咽了咽口水：“能。”
“那就起来，快点离开这，这里不安全。”
这里的确不安全，如果完全黑暗的情况下那影子就不会出现，那么那个司机又是怎么死在这里的。
“辙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你还能活吗？赶紧给我回家！”
我越看这地方越觉得这里不对劲，晚上来这果然是个错误，看他慢吞吞的样子，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拉开门就把他拽了出来。
门开的时候会有微弱的光，要在这个时候被扯住那就得不偿失了。
幸运的是我们一路上没有出太大问题，陆克一路上在后面跟着我不说话，被吓一次也好，至少下次没胆子再惹这么麻烦了，不过一想到如果这小鬼真的不再这么跳脱我还真的有点怅然若失不太想适应。
我叹了口气：“其实，我以前也发生过很多这种事（这是实话），你习惯就好。”
陆克站在那不动了：“辙哥，我恐怕没什么时间去习惯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然后一下子就愣住了，小鬼站的那地方正好是路灯底下，那个角度，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脚底下会出现一个很小但是很清晰的影子。
——但是他的脚下却什么都没有。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
——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接完最后一单生意准备回家，可是我在经过路灯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影子不见了•••我拽起他的手快步往前走，直走到第二盏路灯下停下来。
“辙哥？”
“别往后看。”
我抓住他的头不让他回头，然后我自己马上回头往地上看了一眼。
——我看见我的影子被拉长了，拉得很长很长。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述那种长，总之，那一刻，我能在地上看到的就只有我的影子。
“辙哥•••”
我没有把手放下来，只用我能用的最平缓的语气道：“没什么，咱们回家。”
我叫的出租车就停在门口，我全程捂住他的眼睛直到把他塞进车子里，想起那男人打的伞，立刻脱了衣服凌空披到他身上。
“小鬼，把身体缩起来。”
“不用了辙哥···”
“我让你干就干哪这么多事！”
陆克点点头只好尽量把整个影子都缩在衣服的影子底下。
司机明显有些好管闲事：“哟，二位这是干什么呢。”
“关你屁事！开你的车！”
我这辈子第一次爆的粗口估计就是用在这了。
一路用衣服披着他回家，进了屋子没开灯直接一把把他塞进了他的屋子。
“把被子盖好，别出来，就算出来也别把你的影子露出来。”
我把阳台的窗帘拉上，他房间的窗帘是淡蓝色的，这还是晚上，而且月光不好，这要是到了白天根本什么光都遮不住。
到柜子里搬了几床被子，把他屋子里的所有窗户全都封了起来。
陆克喜欢光，搬到我家之后特意选了间坐北朝南窗户大的客房，现在替他换房间也来不及，我拿胶带一直忙活到凌晨才把他的房间弄好。
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升起来，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直到我全部忙完了他才慢慢开口说话。
“瞧着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私设刑房把我关这了呢。”
我也没心思再去刻薄他：“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挑了挑眉：“你还会做饭啊？”
“会下面。”
“别忘了再面里加点肉。”
“好，你把被子盖起来，我出去了。”
把门轻轻关上，我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双手几乎瘫软下来，自我七岁以后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陆克就是太乐观，如果换成平常人，就算自杀也要像那个男人一样崩溃了。
我放心陆克，但可惜我太高估他了，或者说太低估他了，我在厨房下好面，端了碗到他门口，整理好心情敲敲门，示意他再把被子盖好，可就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却看见那小鬼把我原本封好的窗户给扯了过来，而在我开门的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哗”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光迎着他的脸就照了过来，然后在地上投射出一片不清晰但巨大的影子。
我惊得把手里的碗一下子摔在地上，跑到窗户前就把他连带扯地拽到了阴影处。
“陆克你疯了！”
他低着头，我看清他皱眉头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很看不起男人流眼泪，不过如果这小鬼真哭了我想我应该不反感，眼泪是天然的止痛剂，有时候哭出来往往会舒服很多。他才二十一岁，充其量不过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半大的孩子而已，他的前半生过得顺风顺水，几乎没遇到什么坎子，这一辈子栽几次全栽我手上了。
但他并没有哭，他抬起头笑容中略带了点遗憾：“辙哥，我不怕死，但是我怕黑。”
永远生活在黑暗底下，那时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