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若是官人无所而言，为何又指我剽窃？莫不是自知此番已输，便恼羞成怒？所言为泄愤？若是为此，不如还请官人趁早作答自己所出的题目为上。”周毅捏着太阳穴，看着刘春面无表情的说道。

刘春：“你你…你…”刘春在旁指着周毅，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周毅：“嗯？怎么了？莫非是刘官人一时之间答不出来？要不要小子留一柱香的时间给你？”

刘春：“黄口小儿莫要嚣张得意，我稍时便能做出应对！”

周毅也不管他，自己坐在旁边的木凳上等他作答。

刘春在人群的起哄声中，局促的踱步。

过了没一会突然轻蔑的一笑，然后开口道：

“大道夷且长，更难得窘路狭且促

修翼无卑栖，远趾不步局。

行途路中路，逢山中山，望水中水。

何人曾见？

大道路，路不断。

舒吾陵霄羽，奋千里足。

唯有超迈绝尘驱

一点唐突再点通透

…谁能逐？…”

还未等他说完，周毅便起身轻轻福了一礼，走到刘春身旁。

压低了声音道：“刘官人，文胜先生安在？且让文胜先生来与小子作答。”

集市上的众人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刘春瞬间满脸通红，气愤的甩下手上折扇，快步的挤出人群中跑了。

只留赖有根一个人在这，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朝着拂袖而去的刘春大喊道：“咋了，刘哥？咋这就走了？哎！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啊！”

说完也追着前者的脚步，从人群中费力的挤出去走了。

周毅没有理会，而是也转身挤出人群，走回了郭二财那摆放着一堆筐的摊位前，拿出一个小木凳，继续坐着守摊了。

围观的热心市民还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这里坐着的周毅，再转头看看已经走远的刘赖二人，还是一头雾水。

这时，周自石走了过来，站在周毅的旁边，蹲下来说道。

周自石：“刚才你和他说了什么啊？他怎么走了？”

周毅回答道：“我问他文胜先生还在吗？”

只这一句，周自石便明白了，刘春这“书痞”临时剽窃用来作答，不巧周毅应该是看到过他剽窃的这篇文章，所以被周毅发现了。

周毅又说道：“可能很多人没听过文胜先生，但小子很久以前刚好有拜读过文胜先生的这篇《见志选》，文胜先生本名郦炎，乃是东汉诗人。秦汉之际策士郦食其的后代。”

周毅想了想又说道：“可能因为文胜先生终身未仕，所著也大多遗失，所以才不太出名吧。刘春估计是觉得小子我辨不出来，便没多想就用了。但今天人不少，若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下丢了面子的话，可能他以后都不会读书了吧…”边说周毅边想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看了看这华阴县城上空高挂的太阳。

周自石闻言沉默了，面前的这个破衣破衫的少年，真的是个孩子吗？他有些不太相信。或者说，他的认知告诉他，他应该不信。

周自石在周毅旁边的石板上坐下了，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一个看天，一个看地板，各自怀着心中的想法，沉默了。

跑了半条街才换好零钱的郭二财刚到街口，便瞧见自己铺位附近围了很多的人，郭二财忙快步跑过去，到了自家铺位前，却看到周毅和周自石两人正坐在那想着什么，也不说话。

郭二财心里以为出什么事了，忙开口问：“毅娃儿，这咋了这是，咋围了这么多人？”

突然传来郭二财的声音，将周毅的思绪拉了回来，抬头看了看，忙回道：“郭叔，没啥事，你咋才回来呢？”

被周毅一提醒，郭二财赶忙反应过来，换找的零钱还没给那个女娃呢！

忙回头，看到那女娃还在摊子旁边，忙上前热情的将钱递给了那女娃，并不好意思的说道：“娃娃，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你看你还需要点啥不？”

女孩也愣了一下，仿佛也在想着什么事情。但也只一下，便也接过了零钱应话道：“没事的，店家。我不需要什么了，谢谢店家。”

说完，便轻轻的提起了周毅面前不远的一个小筐，拿起来便走了，临走还回头看了周毅一眼。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周毅都一个人坐在摊位前发呆，似在思索着什么。

之前涌来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去了，周自石将郭二财请到了自己的摊位上，两人坐在那里，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周毅也无暇多想，他现在在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该往哪走。再世为人，却不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优势劣势都有，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在这世界中无亲无故的小乞丐，该走什么路？打工？周毅看了看自己的身形，体格，都格外瘦小，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打工？谁会要？这几年年景不好，陕地接二连三的闹饥荒。

对于任何家庭和商铺来说，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自己对于郭二财家来说，也是一个实打实的负担，要不是郭二财一家生性善良，愿意搭救自己，换作别的人的话，自己可能已经交待在那条雪路上了。

但自己现在对于郭家来说，是负担，这个负担只要一直背着，就会一直在。但周毅自认现在的自己，无法离开外界的帮助而生存。

如果说除了郭二财的帮助之外，自己只有去要饭这条选择了。

想到这里，他皱起了眉头，不做言语，盯着面前的地面又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眼看快要下山了，周毅的面前突然站了两个人。

周毅抬头，是郭二财和周自石。见两人都看着自己，周毅不解，便开口问道：“郭叔，周叔，怎么了吗？”

两人都有点不自然的紧张和局促，这让周毅大不理解，这两人怎么了？

还是郭二财挠了挠头，有些紧张的小声开口道：“毅娃儿啊，我和你周叔聊了下，你周叔说你是个会念书的小娃娃……”说了没几句郭二财的声音逐渐细不可闻，周毅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明白啥意思。

周自石这时不太自然，但还是接过了郭二财的话，直说了。

周自石：“周毅…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以前，我周自石也有过一个孩子，被人花子拐走了，他要是现在还在这世上的话，也应该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现在老光棍一个，膝下也无子嗣。”

周自石看着周毅，边说边略显局促的看着他。

周毅听着周自石在说的话，也听进去了，边听边思考着他的话。

周自石看着面前的孩子，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种反感的反应和表现。心里放松下来了不少，便继续试探着开口说道。

周自石：“觉得你这娃娃不错，于情你帮我在前，于义你这孩子做事有分有寸，给那刘春还留了一条路，我觉得你是能明白我跟你讲的话的。有情有义，你是个好孩子。我现在膝下无子嗣，听老郭说的，你一个小娃娃，冰天雪地里的走出来，也是吃了很多苦。”

顿了一顿，周自石接着说。

周自石：“孩子，现在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过继到我家里来？虽然也是寒苦日子，我家现在还留了一间屋子，靠我卖字还有官家发的俸粮，管你简单的住宿和三餐还是没问题的。”

周自石：“再一个，孩子，今天的种种，我也看出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我虽说没有考取功名在身，但也有个秀才的名。教你读书必定也是够的，日后你要入学县学也是可以。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你要是觉得不愿也是情理之中，但，我觉得现在的你，不仅需要吃饭，还需要一个稳定的日子。说了这么多，对你一个孩子来说，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你先慢慢考虑一下吧。”

周毅听到这里，没有说话，看着面前表情局促还略微带点愧疚的郭二财，再看看一脸恳切的周自石。

心里想到，郭二财是不会主动让自己走的，如果要让自己走，那当时就不会救起自己。估计是周自石主动找郭二财商量想要自己去他那里。

其实周毅自己也是清楚的。现在自己在郭家本身就是他们不小的负担，自己现在又没有能力报答郭二财的救命之恩，现在最好的报恩就是减轻他们的负担。再加上周自石说的话，跟着他三餐住宿有着落，再一个，读书。

读书，读书是在现在这个时代里，最快也是要求条件限制最低的晋升方法。

自己再世为人，优势是有一肚子后世的诗词歌赋，还有前世三十几年人情事故的积累。读书，这条路，确实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出路。

读书，要读书，周毅的心中渐渐的确定了这个念头。

周自石和郭二财两人看着面前的小娃娃，小小的身躯，脸上的表情却是超乎这个年纪的坚毅与成熟。

不多时，周毅开口了。

周毅：“郭叔，周叔，您二位不用这么拘谨，我也明白这样对我来说是您二位给我的最好的帮助了，我同意。感谢郭叔当时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

说着，起身跪在石板上给郭二财磕了三个头。

郭二财见状忙扶起周毅，嘴里说着：“不用不用，这是干啥？我们是有缘的，孩子，你愿意认我这个叔就好。”

周毅又转过来对着周自石磕了三个头，说道。

周毅：“周叔，感谢您愿意收养孩儿。”

周自石看着面前这个瘦小的孩子对着自己磕头，心绪也不由得乱了起来，自己的那个孩子如果没有被拐卖，现在也该这么大了。这么想着，也慢慢的红了眼眶。伸手扶起面前的孩子，不自意的将他揽在身边，摸着他的头说道：“好好，好，孩子…苦了你了。”